宁宁无意识地闭上双眼。
难怪浓姬恼羞成怒。拿自己侍奉的尊敬的主人作“赌注”,确实无法无天。大概是藤吉郎失言吧。
激怒甚至连信长都敬让三分的浓姬,今后打算怎么办呢?
然而,挨一记耳光的藤吉郎,顿时怒容满面,心中起火。
“那么,太太是把宝押在今川义元身上了?”藤吉郎突然正颜厉色的问道。
简直没见过这种奇妙地横心对抗的方式。恐怕藤吉郎自己也发现不太对头,急忙又补充一句。
“夫人,原来您是睡在老爷身旁的杀手。正因为织田上总介信长前途远大,您反过来又爱上他的吧!”
宁宁捂住耳朵不想听下去。他再这样说下去,只会更加火上加油。浓姬竖起眉毛,狠狠地瞪着藤吉郎。
藤吉郎显得不知所措,噘着嘴。
“夸大其词,虚心假意不是我藤吉郎的为人。我说的是真心话。谁愿意侍奉胸无大志,又动辄暴跳如雷的主人呢?织田信长是个了不起的人,前途无量。只有这样想,木下藤吉郎才会拚命奉职,我坦率地回答您的提问,何为无礼?”
宁宁不寒而栗。
(这下子可糟了。这样一来,太太绝不会饶恕他的……)
藤吉郎连珠炮般的反驳,浓姬听后反而噗嗤一声笑了。
“你认为我迷恋老爷吗?”
“您是说您并不爱他?”
“怎能不爱呢?藤吉郎!”
“甚么事?”
“你要把宝押在老爷身上,是吗?”
“是的。”
“那好,我押在今川义元那边。”
“啊?!……你押在敌人那边?”
“对!在敌军即将离开骏府之际,还让自己的老婆剪裁兜裆布,作为跳舞比赛奖品的男子,怎么能取胜呢?我把宝押在义元身上。”
“这就不好办了,就是那些奖品……”
藤吉郎焦急地插话,然后又诡秘地笑笑。
“好危险,差点泄露天机。”
“你说甚么?”
“不,没甚么。夫人押在义元身上,藤吉郎押在大将身上。万一您输了,给我藤吉郎甚么呢?”
“你想赌甚么?你输的时候给我甚么,我就给你甚么。”
宁宁听到他们的对话,一块石头落了地,而且双方的面目表情也都恢复了平静,渐渐地露出笑容。……藤吉郎又突然窃窃鬼笑。
“夫人心术不良,我又险些上当。”
“噢,这是甚么意思?”
“您想想看,藤吉郎输的时候,就是大将战死之时,除非大将战死,藤吉郎自己还活着……否则我就无法践约,将赌物送给您。哈哈……如果我信口说出赌甚么,那正说明我不想与大将同生死,共患难。就会被蔑视为没有献身精神的卑贱男子。因此,藤吉郎输的话,甚么也不给您。人死之后,能给您的只有苍蝇成群的尸体……我希望确实当我赢的时候,夫人能赏给我点甚么……”
“哈哈……到底还是唬不了你呀!”
浓姬也笑了。
“像你这么精明能干滴水不漏的人,我有生以来第一次遇到。那么,你是说今晚的事不必担心了。”
“嘿嘿……,如果今晚大将遇刺,就等于藤吉郎输了。”
“那么,我只要默默地剪好兜裆布就行,即使今川大军压境我也不必担惊受怕了?”
“嘿嘿……大将失败,藤吉郎也就没法向夫人领赏啦。”
“这么说,你对领赏很有信心啦?”
“是的。所以今天在这里把奖品讲清……”
“别罗嗦啦!讨厌鬼!给你甚么奖品呢?”
“嘿嘿……藤吉郎赌的是一生,当然奖品也应该是能陪伴我一生的东西才合适呀……”
“好啦。你赢的时候,我让八重嫁给你。”
“太好啦!”
“你高兴得太早啦。只想问你一件事。现在我剪裁的棉布,真是跳舞的奖品吗?”
浓姬这么一问,藤吉郎立刻以敏锐的目光扫视周围。
“您为甚么要问这个呢?”
“你担心我会泄密吗?八重从今天起就是你的未婚妻了。”
宁宁大吃一惊,满脸通红,而藤吉郎、浓姬似乎都忘记了宁宁在场,双方表情都十分紧张。
“好,我告诉您。”
“说吧!”
“大将准备敌人从三河进入尾张的时候再出城……,请您自己分析吧!”
“不是困城!”
“战争是其他领地的事,大将这一生绝不会有困城之苦的。”
藤吉郎说到这儿,小心谨慎地警戒环视。
“敌军四万,我方最多不过三、四千人,……率微不足道的兵力出征,是自讨苦吃,因此在适当的时机,尾张各地都要有人摇旗呐喊,不断声援。”
“甚么?在尾张各地?!”
“是的。而且声援的人从街道、山路四面八方蜂拥而至,紧随大将其后,高喊不许杀害大将、保卫尾张等口号……”
“谁出面指挥?藤吉郎。”
“指挥者都是这一带有名望、有胆有识、武艺高超的野武士。而且农民、商人、工匠、渔师都潮水般一拥而上。”
“那么,棉布……”
“您明白了吧。战场上旌旗蔽日才显得气势磅礴,威风凛凛。是用来作旗帜的……”然后,藤吉郎又悄声快语地唠叨几句:“大将的收入最多不过十四万石,而且每年七姑八姨、叔叔伯父、兄弟、重臣等近二十人的费用就要支付五千石。大将本来就出身于破落家庭,……把全部家当都赌上也不够一战。跳舞、相扑等活动,其目的是煞费苦心招兵买马,我想夫人会体贴理解大将的。”
浓姬突然转移视线,避开藤吉郎,然后静默地站起身。
“八重,汇集在八所明神院内的那帮怪模怪样的人,似乎是老爷的支持者,不必担心,赶快把棉布剪完吧!”浓姬说完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亭子。
满面绯红的宁宁连藤吉郎也不看一眼,跟太太回去了。
天空突然乌云翻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