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 第三十回

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佚名 本章:第二十一回 - 第三十回

    第二十一回李家桥严进士受缚慧日寺胡泥水张威

    身是堂堂宰相孙,状元爱婿甲科尊。雉离兔网遭奇辱,忍气吞声莫雪冤。

    后拥前呼耀故乡,小人得志愈夸张。华居亲手虽能造,古刹权当昼锦堂。

    李家桥去北水门外三里,严子张、时子求俱有庄房在马。时七月初二日下午,义阳王一到福山,遂令胡来贡统甲士千人,连夜袭取常熟,首捉严栻。

    是时严子张但知义阳王已至港上,茫茫单舸出谒。且来贡发兵军机甚密,只道合兵共图进剿,那晓得其中狡谋。将近黄昏,恰遇来贡军马于桥下,出其不意,顷刻被擒,即绑缚于子张庄上庭前草中,非刑拷打。兼之蚊蚋攒唼,受苦一夜。可怜一个黄甲进士,一腔忠义,倒把来驷马攒蹄捆了。次日直解到福山舟次,义阳王责严子张私征国课,积草屯粮,意欲造反一班鬼话,其实并无一句入得耳的。子张再三分辩,只是几番喝令要砍,李太傅、顾三麻子等一班人在旁,做好做慊,假意禀复讨饶,才说道:“只要把县里钱粮尽数解来,方饶汝性命。软留在广善庵中,待钱粮解到日发落。”

    胡来贡既擒严子张,恰像强盗拿住主人翁把来为质一般,火辣辣宽心进城,扎营慧日寺中。县里百姓正是蛇无头而不行,那个敢来惹他?慧日寺在县治之西,地面极其宽敞,来贡扎营于此,尽取子张所造御敌军器及大炮,摆列左右,严设护卫,安排牙爪,耀武扬威,刑人杀人,惟意所欲。以泥水匠出身微贱之辈,玉带乌纱,身乘八轿,前呼后拥,小人荣之,君子鄙之。

    第二十二回犯众怒孟立殒枪尖跳营头陆三死刀下

    世乱纷纷民命轻,嗟哉孟立殒刀兵。由来众怒不当犯,言逊宣尼戒甚明。

    陆三武艺邑称精,得罪无非是跳营。利刃一朝尸壮士,忌才自昔事难成。

    常熟县承平日久,那里见平白地杀人。闻有陈孟立者,原系旧族,乡宦俱是亲戚。也曾以异路前程官做卫经历。平日方巾阔服,家道颇饶,遇事敢言,不怕别人招怪的。他见众人排严乡宦为首,谏劝道:“常熟弹丸之地耳!

    清朝势大,只宜着人到彼讲和,观其动静,若遽起兵,是运螳臂挡车也。”

    乡兵恶其挠众,指称他是奸细,为敌人作说客的,一声呐喊,枪尖都团团对了他,登时戳死在县场上。

    又有陆三者,习拳棒后生也。初与胡龙光往来,后投严宦部下。子张爱其武艺,署为都司。及子张被擒,来贡方坐慧日寺张威,陆三不该乘马导从在大街上经过,被来贡差兵捉住,责其跳营之罪,顷刻斩首于香花桥上。凡此皆杀机方动之兆也。

    第二十三回行赈恤结欢腐儒托助饷搜括富户

    巧计横行常熟,先将公道欺瞒。从来措大号穷酸,五斗志得意满。虞邑家家巷哭,黉门个个腾欢。任伊凶恶事千般,吃饱是非不管。

    《西江月》

    起义先谋黩货财,军前助饷诈端开。乡城但有银钱者,锁缚鞭笞悉受灾。

    大约此辈小人得志,岂是做好事的。胡来贡一到县首擒严子张,撤去通邑保障,又略无进守战退实着,尽变易子张所立之法度。窃恐公论出于学校,酸丁措大必有起而议之者,于是出告示开仓赈恤,凡的系寒儒,每名给米五斗,着学中开报花名,按册领支,计通县在庠生员大约五六百名。除有家资存体面者去其一半,大率三百余人,不过费米一百五十石,而通学欢呼,惟知称功诵德,并无出头露面议论其非者,真可笑也。

    来贡既箝腐儒之口,遂大肆其恶,括取在城、在乡富户、富商银钱、布帛、米麦、花豆,军前用度,名曰“助饷”。凡来贡名帖到门,识时务者连夜央亲友说合馈送,方保太平;间有悭吝者,登时锁缚,百般吊打,炙诈不婪,其欲不止。又有地方小人乘机投了胡家营,仗势报怨生事,被炙诈者不可胜计。总之来贡住县不上十数日,合县如同鼎沸矣。

    第二十四回救保障万姓号冤行间谍贤绅脱难

    公道从来不可移,义阳乳臭被人欺。忠良险作刀头鬼,犹赖乡城口似碑。

    为质羁囚广善庵,奸人施计不胜贪。天教侠士机谋遂,罗网须臾脱笑谈。

    义阳王既擒严子张,百姓闻之号泣,随至福山,在军前称冤诉枉者,三五日间络绎不绝,每日以千计。且有敢死之辈二十余人,如曹行素、陆四等时刻不离左右,甘心代子张受笞。义阳王喝令要砍时节,齐声叫喊,甘代他斩首。于是李太傅等恐怕激变,惟责以糜费钱粮、略无寸功,姑吊取通县比簿,勘阅私征有无,软监于广善庵中,以子张为质,要常熟县钱粮解到军前而已。

    子张卧广善庵中五六日,身上伤痕渐渐平复,监押者看守亦少少疏懈,遂阴谋脱身之计。有荐此地比近瞿舍地方,钱冲宵胆智豪侠,可托此事者。

    冲霄讳飞,崇祯朝曾为守备,镇守靖江县,身躯壮伟,胆略过人。子张因遣人暗通之。福山至庄窠钱冲宵家不上十余里,是塘东内地小路。冲霄设计备小竹轿,抬轿人三番共六人,每番相去三四里伺候,先令亲识棋师陈敏卿侄懋功辈往来,阴相通知,初八日巳时,子张出庵闲走,防范者但在东门及南门大路紧紧看守,子张故意步过新桥,探视之人已飞奔南门,把住总路。子张见其已去,急转身仍过新桥,若将原到庵中者,不提防他竟打从庵前经过。

    庵东就是曹大人坟旁,小路林木隐处,悄悄乘轿,飞也似瞬息间到窠庄。庄窠之南去瞿舍不远,瞿舍东南即是耿泾塘,汤家桥南通四丫口,水路可达大东门。冲霄预备快船于此,比及看守人知觉,四面追寻,连子张跟随之人皆各东西走散,不见踪影,而子张早已登舟如飞鸟之脱樊笼矣。

    第二十五回受冤归百姓拈香讲和议乡绅设宴

    严公遭折辱,常熟重凄凉。品是黄金炼,谗同贝锦张。堕珠嗟按剑,刑璞叹罹殃。幸遘同心彦,引归安乐乡。俄焉捐虎吻,忽已讶云翔。义士伸冤忿,仁人履吉祥。黄童欣爱戴,赤子奉趋跄。公道终难掩,天心亦可量。欢呼声载道,恭敬竞拈香。

    为国无端受折磨,军机重务反蹉跎。今朝释憾凭杯酒,终是言和意不和。

    子张既达城外,次早百姓知之,一人传十,十人传百,只见人人顶祝,户户拈香,抬轿进城时,都来迎接。自城外至跨塘桥严府门首,百姓们塞巷填街,欢呼动地。早有人将前日来贡原取军器、火炮之类搬运回来,胡来贡闻之,内不自安,急整兵立营,人情汹汹。众乡绅议曰:“师克在和,胡镇与严官势如水火,不祥孰甚。”乃议订于十一日设宴大察院中,讲和欢好,协力同心,邀二人联席礼饮,各无猜忌。于是子张退而仍修战守之具,终已无及矣。

    第二十六回授火器时敏失机烧西庄子张出战

    敌人压境反移兵,此是奸臣规避精。火器一时咸藉寇,子求难免失机名。

    西庄火起敌云屯,壮士操戈气欲吞。可恨龙光怀异志,反教急急闭城门。

    自严子张被擒而后,胡龙光招的兵,自号胡家营。时子求亦招兵,号时家营。将及半月间,子求所部亦不下千人,立营于南门外二图地方,当敌来要冲。然子求心上不论清朝与明朝,惟要乘此机会报昔年之怨,名为拒敌,实欲延敌。

    是月十三日早上,他先晓得清朝大兵将至,自己预率麾下八百余人齐上快船,以出巡为名,实则袖手旁观。为规避狡计,本营只留百余人看守。及清兵到,乱箭射来,一哄溃散,凡营中所备大铳、火药、军资、器械,尽为敌有。长驱至南门,城中人方知觉,而城南民死锋镝如乱麻矣,悲哉!

    西庄在丰乐桥西堍,清兵首先烧之。严子张率民兵拒住,陈学士桥首打一仗,杀伤相当。既而见敌兵势大,龙光援又不至,欲退入城而南门反为龙光坚闭,因此且战且走,至南社坛得何飞九兵接战,遂巡小东门,至大东门外华圩口庄上屯扎。

    第二十七回何练兵南社坛交锋杜典史通河桥拒敌

    举石持刀膂力劲,平生侠烈喜谈兵。南坛血剑横相向,壮士从兹显姓名。

    卑卑典史未知名,国乱辞官亦甚轻。桥下奋戈思抗敌,始知忠义本天生。

    何练兵讳云鹏,字飞九。本太仓籍,久住常熟,为武生,谙习韬略,力举五百斤石,使八十斤大刀,邑中勇士也。崇祯末与弘光初,现任本县练兵官,极得兵民心者。至是隶子张部下,子张令其率民兵打二阵为策应,正遇敌逼子张父子于南社坛。坛下地方宽广,矢铳交发,既而短兵相接,飞九争先,手刃甲首两颗而返。

    杜典史,明朝官也。兵戈阻绝不得还乡,众百姓因推为领兵之首,亦在子张部下。子张令其率民兵守通河桥,为何飞九策应,交锋于桥堍下,斩其冲锋甲首,士气俱奋。俄而铳箭雨集,所部多伤,朱千斤船上开炮,又被敌人躲过,竟打不着。杜典史力不守桥,乃由甘泉衙退过迎春桥。是役也,三人所部皆战,气百倍之,民兵卒不能取胜,何也?良由西庄至社坛通河桥,虽系城外,俱是民居稠密之处,即古城中巷战也。巷战之法,伏兵屋内,惟用火烧屋,斯人不能藏身,又可以助威,火烈之处,人不敢近,则冒烟以精锐突之,矢刃交下,必能取胜,所谓势如烈火也。清帅得之。子张虽晓其故,然既藉民兵之力,自然体恤民情,无烧民房之理;更兼训练日浅,终不比纪律之师,所以不能得志耳。

    第二十八回胡龙光火烧东仓巷大清兵铳打九万圩

    常熟黎元当受灾,懦夫胡镇守城来。惟知畏敌如熊虎,岂顾民居化作灰。

    火炮西城声震天,邑中男女似熬煎。龙光一技无施处,坐待城垣顷刻穿。

    东仓衙小东门外,迎春桥南也。清兵既过通河桥,杀到迎春桥下,见桥上乡兵朱卖面等状貌魁梧,守备甚严,竟收兵仍到西庄。胡来贡遂欲划河为守,桥以南悉差人纵火焚之,民房及竹行皆为煨烬。是夜黄昏风起,惟见火光烛天。哀哉!九万圩城内,西南隅也。

    清兵由城外水墩庵西,设立大炮,本皆时子求营中的器械、火药,从五更打起,至辰牌时铅弹直打到城隍庙壁。胡龙光本无守城之志,坐在凌驾山上,并不发一矢、开一炮拒敌,乡兵无主,守御器械又没有,渐渐退散。于是清兵取民间门窗屋木作大筏渡城河,蚁附而登,砍开南门,放大军一拥入城矣。

    第二十九回抢头刀金老姜应数强出头冯长子遭擒

    大兵入境岂寻常,巧语花言金老姜。不料身为刀下鬼,临终还认戏文场。

    冯长通邑称学霸,眼底人无开口骂。从未谙军情,喧传总不听。门闭怒叱咤,出门栅已下。兵马正临城,遭擒几丧生。

    《菩萨蛮》

    是时清兵猝至,南门外异事甚多。金老姜,陆宦班唱丑老优也。南塘岸上,老姜头戴长综帽,身穿大袖青衣,首先拈香跪接。前锋到,作胡语问曰:“蛮子,可有孟哥儿?”老姜不解其语,又曰:“是物。”老姜随作戏场谑语曰:“佛在东塔寺。”遂被一刀砍了。老姜至死尚以为做戏也。后边人见不是头,走得快者活了,走不及者俱被杀死。

    先是金李庵桥有姓金者,茹斋善士,平日焚修念佛诵经,不轻菩萨者。

    夜梦城隍大神示以杀戮簿,花名册第一名即姓金,其人之名亦在数内。善士哀求告免,神曰:“数也。其能免三刀之厄乎!但赐汝正而毙焉,足矣。”

    后其人十三日果为清兵杀伤于西庄神庙中,身被砍三刀不死,十六日亲族寻着,抬至家而后殂。所为姓金者开刀,盖有预定之数云。

    冯长子,南门冯己苍身长力壮,人目之为冯长子。又曰:“冯大拳头”,盖秀才而任侠,终不脱书生气象也。是时在孙光甫家午饭,光甫闻报,投箸而走,己苍则徐曰:“有时家营在,二图清兵焉能猝至?”饮啖自若。饭毕,踱到南门,门已将闭,反叱咤门者,急急挨出城,为清兵所获,其弟庠士冯三,亦被获,大骂不屈而死。己苍眼见,遂吞声受辱,被擒至军中,背剪绑于船上,因将官俱在岸上打仗,未经发落。时满船皆露架利刃,己苍觇守者稍宽,徐以手就刃断缚,翻身跃入水中,以素识水性投水而遁,得脱虎口。

    后五六年以忤贪官瞿知县,打死于狱中,士林冤之。

    第三十回丁景素力救北门民褚德卿义释邹氏仆

    城南火发军声乱,城内人民争走窜。怪杀闭城门,如林士女喧。景素出城公干,扬鞭急呼唤。

    缓辔待人跟,千人得出奔。

    《菩萨蛮》

    城中搜获剃头人,仔细推详是难民。奇货可居由众意,德卿一力保其身。

    丁景素讳元炳,住福山塘上新桥下。弘光朝,官授圌山都司。到任后,即奉差解银往板子畿。值清朝破南京,水师蔽江而下,景素随刘诚意舟过金山脚下,为镶蓝旗张部下所获,以舌辩得不剃发放归。胡龙光与之有旧,且以其自敌中来,颇知敌之虚实,延为幕宾。十三日午后,猝闻大兵至,士民走集北旱门,为守者所遏不得出,众方皇皇无措。适景素乘马至,谓守者曰:“我奉将令出城公干,可速开门。”门启,景素故缓辔,待士民走完然后去,所救何止千余人。

    褚德卿讳世培,里中以武艺勇力闻者。十六日早起,率民兵三百,持何羽君号箭,进城剿捕。行至县前,遇一剃头满妆大汉,手执铁爬,奋前格斗。

    德卿挥兵御之,大汉竟连断枪十余根。泥水匠周二运枪中其左腿,力不能支,杀死于徐清臣店中。德卿遂扬兵至南门,由西门将出北旱门,搜至邹日升家,于草窠中获一剃发男子,众以奇货,急欲杀之,取其首级请功。德卿视其人系新剃发,且语音又属本县声口,心知其冤,诡曰:“且押出城去,禀过何爷枭首。”左右曰:“诺。”既出城,过吊桥,德卿谓人曰:“此难民也,吾辈岂可妄杀其,舍诸。”此人抱头称谢,上山飞奔而去。后询之邹鲁贤壁邻,果其家仆也。

    《吊琴川》

    南望虞山每怅然,人谋虽好数由天。邑中乡勇歌同泽,海上名王听反偏。

    守士欲延炎汉祚,挠功忌着祖生鞭。只今故老犹垂泪,花落空城泣杜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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