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吉忘记了一切,果断下令立刻出兵。
秀吉非常清楚地知道,要阻碍他夺取天下大业的不仅仅是光秀,正如从前的信长一样,在某一时间内或许整个日本都要与他为敌。
他很庆幸,因为他知道光秀目前还在安土城等待着敕使的到来。
正如秀吉所希望的那样,他同公卿大将们的斡旋已经奏效了。如果光秀能够接到敕旨,他必定重整队伍,再次明目张胆地返回都城。
机会就在于光秀返京之前的几天时间里。也就是说秀吉必须比光秀早到京都,待明智光秀接到敕旨,同敕使返回京都时打他个措手不及。
光秀袭击了信长以后离开京都仅仅几天的时间,羽柴筑前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镇压了毛利,从中国撤兵后占领了京都……,这样一来整个日本的大大名们都会对他刮目相看的。
今川义元、武田信玄、毛利父子、朝仓义景等等,他们的终身愿望就是攻占京都夺取天下,然而,转眼之间这京都就轻而易举地落到了秀吉的手掌心。
这样一来,无论是丹羽、柴田,还是泷川,秀吉都有资格谴责他们了:“我们的君主被杀你们不去报仇在家干甚么来着?你们还有织田家臣的脸面吗?往后一切都要听从我的指挥!”
同样,对信长的次子、三子也可以毫不客气地说:“你们的父兄被杀了,可你们不去报仇却待在家里大吃大喝,你们还有一点战国武将的良心吗?在紧急关头你们不能立即出兵讨贼,还有甚么脸面去见众人呢?”
如此看来,秀吉的立场就会由被动变为主动。问题在于能否立刻进京,也就是说进京的速度。在每个人都想作战而又没来得及出兵的时候就立刻占领京都,只有这样才有资格有权利去斥责其他人。到那时,还可以充分地利用秀吉养子,即信长四子秀胜。秀吉便可以站在秀胜的身旁得意洋洋地说:“讨伐叛贼光秀为父兄报仇的是我的养子,右府大人的儿子秀胜!信孝殿下也好,信雄殿下也罢,你们有甚么理由不听秀胜的呢?”恐怕谁也无言以对。
对!必须立即出发,一分一秒也不能拖延,火速向京都进军!
八日晚,秀吉在分别很久的母亲和妻子的后房度过了短短的几个小时,九日早晨零点的钟声一响他便从床上跳起来,让了望楼吹响了“第一通”螺号。
这第一通螺号(早晨零点)就要开始做饭,过一个时辰以后的第二通螺号(早晨两点)所有的军卒在各组头的率领下到城外稻见野集合,再过一个时辰的第三通螺号(早晨四点)秀吉本人就要来到稻见野布阵。等侍大将、足轻大将级别的军官到齐后便开始检阅全军,而后部队就会迎着早晨的凉风威风凛凛地向着京都前进!
秀吉从久别重欢的妻子床上跳起来的时候,已经把宁宁和老母亲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
“快吹号!”
“是!”
这时,已经备好战马的原三郎左和林又一郎分别跑到他的身边开始为他着装了。
披挂整齐以后,秀吉来到了了望楼上眺望着星光灿烂的天空,心中格外舒畅。城中四处灯火辉煌,为军卒造饭的炊烟徐徐四起。
“把由己叫来!大村由己!”
“是,大村由己在此侍候您哪!”大村由己早就站在秀吉的身后了。
“噢,你在这儿?我让你准备的到达帖怎么样,准备好了吗?”
“是,准备好了!一共用二十帖纸做成了小册子,五个佑笔人手一册。”
所谓“到达帖”是在出兵之前,将各大将级别的人名按指定到达地点的先后顺序写下来的画名册。当然,它即是“参加会战”的证明,又是布阵和受功领赏的依据。
“由己!”
“是!”
“你会算算数吗?二十帖纸只能做五册十册的,今天够用吗?一页写十个人一册写二百人,五册只够一千人用的!”
大村由己脸红了:“本家中大将级别的人……”
“住口!这次战役和以前的不一样,不是我们家自己的战役!我要指挥天下所有大名们讨伐叛贼明智,这是争天下的决战!不够,由己!马上去同黑田官兵卫商量,找会写字的临时佑笔十五人,先准备二十册拿到稻见野来,把吹响第三通号时起到稻见野的人名一个不漏地都给我写上,知道了吗?”
“是!”大村由己急忙跑下了望楼。
“三郎左,马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不光是马,还有放在稻见野您座位两边的提灯和其他照明的纸灯都准备好了。”
“是吗?提灯和纸灯的数量是多少?”
“各二十盏。”
“不够!”
“啊?……”
“你以为这次战争是甚么战争,啊?”
“是……指挥日本各大名、大将……讨伐叛贼……夺取天下的决战。”
“既然知道就该把所有的提灯纸灯都拿来。我们不再回到这城里来了,你还节省那点儿灯和蜡烛干甚么用?二十盏灯只够给路边的小庙上供用的!”
“是,知道了。我一定准备好!”
“我让你把整个稻见野变为不夜城!”秀吉的大话着实有些鼓动性的色彩。
“是!”原三郎左也急急忙忙地跑下了了望楼。
随着第二通螺号的响声,不计其数的纸灯、提灯以及帷幕、桌子、凳子、拴马桩等大小会用具全部由脚夫扛着随同各组组头开始运往稻见野。
“官兵卫!官兵卫!行军列队的顺序排好了吗?”
秀吉来到灯火通明的院子里,向正在忙着准备出发的黑田官兵卫询问。
“殿下,顺序是次要的,帐房先生带的军费太少了,根本不够用的。”官兵卫答非所问地说道。
“不够用?有多少?攻打高松城不还剩余一些吗?”秀吉问。
“是的,不过银子只有十贯匁,金子也只剩四百六十枚左右。”
“哦,这就足够了,不还有小西弥九郎吗?就带上这些出发吧!使者和通讯兵需要这些费用。”
“那……,关键是军费怎么办?”黑田官兵卫仍然不理解。
“我说官兵卫,你知道这次战役是甚么样的战役吗?”
“啊,已经说过多少遍了,为天下大业……”
“对嘛,是决定天下大业的战役。你可以认为整个日本的金银财宝都是我们的。”秀吉说着笑了起来:“不过官兵卫,我们也不能显得太寒酸了。所以你把备用的马匹都集中到一起,驮上些较轻的空箱子、空袋子甚么的,伪装成驮着金银的样子不就行了吗?”
“真有您的,这样一来可以组成一批由二百多匹马驮着金银的运输队啦!”
“就是嘛,整个日本的金银早晚都是我们的,装装样子就不必那么小气罗。军队出发的顺序怎么样?”
“早就准备好了。”
“谁打头阵?”
“是火枪大将中村孙平次。”
“第二阵呢?”
“是年轻而胆大的堀尾茂助的全体人马,大约可达到三町。第三阵,也就是殿下的前面是招牌养子秀胜。”
“等等,官兵卫,招牌是甚么?是为父兄复仇勇往直前的年轻武士羽柴秀胜吧!好,好!后面该是总大将羽柴筑前守秀吉了吧?”
“是的,请殿下挺胸腆肚、威严凛凛地骑在马上。”
“明白,我让假胡须也威风点儿。不过,这还不够,官兵卫!”
“哦?还缺甚么?”
“织田家的大红人堀久太郎秀政不是也来了嘛,不利用他倒可惜了。另外,让久太郎也站在我身旁,当我的家臣。”
“好!堀殿下也像家臣一样站在旁边?”
“对,对!让人们看看,智多星堀久太郎也成了羽柴筑前的家臣。”
“哎?堀殿下已经决定了?”
“没有,没有。这是假的,不过他人在我这儿呢,也算不上是假的嘛!这事你要适当处理,不然的话茨木城的中川濑兵卫和高槻城的高山右近会笑话我们的。中川这小子想抓到我们的人质以后才同我们合作。”
“是,明白了。殿下不愧是大话名人,官兵卫算服您了。另外,第四阵殿下的军队排四路纵队约八町长,再加上令弟羽柴秀长的军队,最后是驮着‘金银财宝’的备用马队,这样一来一共大约一里长。”
“是嘛!出发的时候才一里呀!”
“只要拉开距离还可以长出来几倍。不过,还是紧凑一些好,以我们的军威、士气和行军速度压倒一切,您看……?”
“嗯,很好!就拜托你了。不过,有没有先派些人去搞宣传、造声势?”
“派了。扮成武士的三组,扮成村民的五组。他们会在前面宣传说‘羽柴筑前率领大军如潮水一样涌过来啦!快去看哪!快去看哪!’的,台词都背好了。”
“很好!不过,我再给加上一句台词。”
“您又有甚么高招儿了?”
“没有就不是我了,你别忘了我是日本第一的智多星啊!好,你先看看,看完了给编上几句!”秀吉说着从怀里掏出了假胡须戴在嘴上,显得格外严肃。
黑田官兵卫如何编台词暂且不管,再说秀吉同官兵卫商量妥当以后,像踩着鼓点儿似地重新朝了望楼方向走了过去。
“吹第三通号!”秀吉上了了望楼大声命令。然后又返回大院,他的战马彷佛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不断地刨着前蹄。
第三通号声响起来了,在整个姬路城的上空回荡,显得格外响亮。
早晨四时整。秀吉骑上战马,原三郎左和林又一郎分左右为他牵马坠镫。
“开门!”秀吉精神抖擞地喊道。
平时,秀吉出入城门或院门时都是三郎大声呼唤着门侍给开门的。今天恰恰相反,没等三郎左张口,秀吉就耐不住性子大声喊了出来。“喂,喂!本城留守居番三好武藏在哪里?”
秀吉姊夫三好武藏听到他的喊声不知所措地跑到马前。无论三好武藏在哪儿,能够立刻跑到马前为他送行,这不能不使秀吉为之自豪。
“是,三好武藏在这儿侍候。”
“噢,是武藏啊!你把另一个留守居番小出播磨也叫来!”
“小出播磨在三好武藏身旁侍候着您呢。”
“是吗?好,你们两个听着!”
“是?!”
“我把姬路城交给你们了。这次为报不共戴天之仇我下了所有的赌注准备出发。”
这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了,小出播磨和三好武藏呆呆地相互望了望。
“米仓的粮食一粒也没留的分给大家了,金库的银子也全部取光了。这就是我根本不想再返回来的证据,知道吗?”
“是!”
“知道就好,往后要各自保重。”说着,秀吉突然提高了嗓门:“万一我筑前战死或失败了,我母亲和妻子由你们两人亲手处死,然后把全城烧光,一间小屋都不要留,记住了吗?”
三好武藏好像吞了一整个鸡蛋似地张着嘴呆呆地立在原地不动。这是可以理解的,秀吉的母亲以及妻子宁宁一定躲在甚么地方为他送行呢。不管秀吉知道与否,毫无道理地大声叫嚷着要处死母亲、处死妻子、烧光城堡,确实难以让人回答。
知道这些内幕的可能只有黑田官兵卫。他曾经命令提前出发的那些人四处散播说秀吉死也不回姬路城了。
好!有气魄,有骨气!官兵卫不得不佩服秀吉,可他脸上却现出一丝苦笑。
“开门!”三郎左来到秀吉马前高声喝道。
城门刚刚打开,秀吉的战马就英姿飒爽地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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