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吉郎睁眼醒来,大汗淋漓。
长筱时值深秋,早晚寒气逼人。可藤吉郎究竟为甚么满身大汗呢?
“俗话说,梦是五脏六腑的疲劳造成的。难道藤吉郎真的是因为疲劳而出盗汗吗……”
话虽然这么说,刚才的梦奇妙而清晰地萦绕在脑海中,藤吉郎有些心神不定。
梦中,阿春抱着刚刚出生的婴儿,站在藤吉郎身旁,藤吉郎正忙着制作竹箭。
起初他没有发现那是阿春,藤吉郎放下手中磨的竹箭,逗婴儿玩。
“喂,你的脸怎么长得像个小老头儿哇。哈哈,是母乳不足,胖不起来吧。好好,别老皱着脸,简直像个猴。”婴儿皱着眉头哭起来,藤吉郎哄着婴儿说。
“还真像……”抱着婴儿站在一旁的女子说。
“像谁呀?”
“像你吧!”
“甚么?!再说这些无聊的事,在下会生气的。”说着,抬头一看,原来是阿春……
“啊!阿春!”
但阿春悲伤地垂下头,不想再看藤吉郎。
“怎么啦?阿春。你怎么抱着孩子呢?哎!你哭啦?”
这时,藤吉郎在梦中有种沉重的压迫感。大概就是从那时开始出盗汗的。
是梦,他觉得是梦中的事,不是现实。
“你回来得太晚了。”
藤吉郎觉得阿春的言谈、神色都充满怨恨。
不,不只这些,最后阿春终于说出:“你喜欢上千鸟啦?”
当时的愤懑、狼狈仍清楚地留在记忆里。
“傻瓜!怎么会呢!我怎么会愿意留在长筱城呢!千鸟已是这个城的少奶奶——能布小姐。她将被作为人质送往甲府。是我劝她这样做的。如果她不答应,千鸟、阿渚姊妹自不待言,减敬先生和我藤吉郎也都得惨遭杀害……不过,请放心,千鸟为救大家的命,已痛苦地承诺。现已完全掌握了能布小姐的言谈举止和生活习惯,明天起程赴甲府。减敬、妹妹阿渚,再加上我,作为随从同行,到甲府办完事即刻返回。甲府不像长筱那么难以脱身。阿春,坚强点儿,耐心地等待我。”本想这么解释,但总觉得没有说清楚,因此急得满身大汗。
令藤吉郎担心的是,阿春最后说的一句话:“已经来不及了。”
“甚么来不及了?别胡言乱语!在这种人人自危的战国时期,你不是走南闯北的女侦探吗?怎么突然怯懦啦。”
受到严厉斥责的阿春,深感悲痛。从阿春的右鬓到左下颚,唰地斜着出现一道鲜红的血痕。
“啊!血!”
瞬间,阿春的脸一分两半,究竟是阿春先消失,还是藤吉郎先掀开被子跳起,哪先哪后,藤吉郎自己也不清楚。
天已大亮。窗外,山雾浓厚,飘飘摇摇,已经过了小鸟鸣叫的时刻,证明时间已近七时。
(睡过头啦!)
藤吉郎猛然跳起,迅速地准备行装。但他心潮澎湃,感到少有的激荡不安。
(莫非阿春出事啦……)
梦只不过是梦。藤吉郎经常这样嘲笑别人的梦话。总之,他为自己在这座山城耽误的时间太多而烦恼。
(阿春,你要坚强些。今天千鸟终于……不是千鸟,是能布小姐马上起程,我就要陪她告别长筱山城。我会给你讲很多见闻。武田信玄为夺取天下占领京都,已踏上征途。现已清楚察明他离开长筱城赴曳马野城(滨松),然后经过东海道一举向尾张进军的计划。在全日本只有信玄的军事学,才称得上兵法。社会处于激烈的动荡之中。武田和今川的关系如何呢?美浓的斋藤道三,你的主人朝仓义景,在这四大势力中,目前我很难断定谁胜谁负。听说在尾张,织田吉法师这个狂暴的家伙也虎视眈眈……这是减敬先生告诉我的。……不管怎样,再有两个月,两个月后就能见面,你一定要坚强地等着我!)
藤吉郎整理好行李物品,正要出门。
“藤吉郎先生,小姐等着呢!”在门口说话的是作好出发准备的中医大夫减敬。
“噢,是医生啊!对不起,我马上来。”
“藤吉郎先生。”
“是。”
“你可帮我大忙了。”
“哪里,出门靠旅伴,处事靠同情。托您的福,我才没掉脑袋,平安地离开这座城。”
藤吉郎边说边用手拍拍脖子,减敬压低声音说:“说实在的,藤吉郎先生。”
“甚么事?”
“千鸟……不,能布小姐爱上你啦。”
“别……别开玩笑了,怎么会呢?”
“这并不奇怪。你待人热情,才华出众,不只千鸟迷上了你,如果我减敬的女性,也同样会喜欢你的。但我清楚地知道,藤吉郎是不会以家老身分陪人质能布小姐留在甲府的。”
“一切都没想瞒你。”
“不过,藤吉郎先生。”
“甚么事,这么一本正经。”
“千鸟……不,能布小姐表面上是这个城的新三郎正贞的太太,实为纯真的少女。而且这是她的初恋,我觉得非常为难。……因此,我有求于藤吉郎先生。”
“求我?甚么事?”
“实际上我撒了个谎。我对千鸟说,因为藤吉郎喜欢你,所以才对你那么热情。希望你能为大家着想……”
“啊!这可太不近人情啦。减敬先生。”
“你听我说呀。……因此,我对她说,到甲府后,藤吉郎仍然是你的侍从,不会离开你的身边。总有一天你会得到自由的。到那时,我减敬将一切都告诉信玄公,并请他同意你和藤吉郎先生结为百年之好,为实现这一愿望应高兴地当好替身。我担心途中出事,只好这样哄骗她。”
“这……这……您真会给我出难题呀!”
“这我知道。确实难办。所以求助于您。藤吉郎先生,为了使她信以为真,您的目光、您的神态,都要充满爱恋之情。到甲府后,您自己的事一办完,便即可离开。怎么样?如在她的心中产生怀疑,年轻幼稚的少女和您,都无藏身之地。这也是为您好。请故作爱慕姿态。”
藤吉郎茫然。刚才的梦已经折磨得他心惊肉跳,现在又雪上加霜,重负不断增加。不演这场爱情戏就别想逃离甲府,多么奇异的国境啊!
“减敬先生,您确实在强人所难。”
“不是我有意为难你,人生总是伴随着悲哀和讽刺。拜托了。藤吉郎先生……”
这时,家老菅沼伊豆守和护送人质的本田喜左卫门隆乘板着面孔走过来。
“小姐马上出发,请二位到大门口去。”
减敬恭敬地鞠躬。
“藤吉郎!快走吧!”减敬改换语气,催促藤吉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