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有名的矢矧川的大桥,它位于三河冈崎以西的一条街上。
一个云游僧在紧靠西区的茶馆坐下,并招手叫喊。
“喂!那个小东西!过来一下。”
将近寒冬时节,广阔的沙滩上野鸭成群。碧蓝的天空,漂浮着几朵白云,宛如抛撒的棉絮。
“怎么,是叫我吗?”
“对,听说你在这一带已徘徊近一个月,每天睡在桥上。据了解你并不是乞丐。”坐在茶馆长凳上的云游僧说。看来相貌只有十二、三岁的小东西却以响亮的笑声代替回答。
“以别人不当乞丐引以为怪的人,肯定不是甚么名流高僧。我跟蠢和尚无话可说,你有事就到这边来。”
“嗯,果真是个怪人。”
“怪的是你。招手叫人也不自报姓名,大概是讨饭的和尚没有名和姓吧!”
“噢,是这样,算你说得对。我叫随风,前不久在叡山的塔坊学佛学。现在为了修炼,到全国各地云游。因为你的相貌很怪,所以我想给你相相面。怎么,还不过来吗?”
“不去。想看相的是你而不是我,还是你到这边来吧,这里阳光灿烂,温和宜人,就别提多舒服了。”
云游僧越听越觉得这个小东西古怪。
“是吗?那好,我过去吧。”他留下点茶钱后,满不在乎地朝桥那边走去,两个人靠着栏杆并排坐下。
两个乞丐无所事事,并排面向行人而坐。
“你到底是哪儿的人?”
“脸上没写着吗?”
“哈哈……没写那么详细。听口音好像不是三河人。”
“我的出生地是邻近的尾张。”
“是吗?我想可能是尾张。那么,你是从尾张来,为甚么在这座桥逗留一个月?”
“想拜访一个人,等待他从这里通过……”
“噢!那真有意思。你在等谁呢?”
“相面相不出来,即使我告诉你也没用,不必多问!”
不用说,这个目中无人的小东西肯定是被赶出故乡的日吉丸。
他几乎没带盘缠,是自己离家出走的,所以一定困难重重。但他完全掌握了明快的真谛,运用得天衣无缝,与在清洲奉职时大相迳庭。
“不想说的就不问了。我一见到你就觉得好像迄今为止我修炼的重要项目之一,相面术毫无价值,全是纸上谈兵。”
“见到我以后,感到和尚所修炼的……真有意思。那么问题在哪儿呢?”
“我在想结束应仁之乱以来战国时代的武将在哪里?是谁?我周游全日本,武田、北条、上杉、今川都见过,我认为谁也不具备重整河山、治国安民的气质。”
“在你看来谁都不行,未免太严酷无情了吧。那么今后怎么办?”
“下次一旦去京城,想从中国到四国、九州看看。如果我判断问题的方法是错误的,就得重新修炼。”
“嗯,你的心情可以理解,光明寺的和尚常说,知错必速改。”
“使我产生怀疑的是你这张脸。根据我所学的知识,不久夺取日本天下的是你。”
“甚么?……”大吃一惊的日吉又看看对方。
自称随风的云游僧不到三十岁,紧梆梆的圆脸,态度严肃,看来并非戏言。随风仔细地端详日吉。
“哈哈……”日吉突然大笑说:“随风,你说的绝不会错。”
“甚么,你是说没错吗?”
“对,下一个夺取天下拯救万众的就是我日吉丸。”
“你的名字叫日吉?”
“多么好的名字呀!”日吉装腔作势地点点头:“我现在正在寻找夺取天下的契机。在这前面不远,有个叫熊村的地方,那里有一个叫竹之内波太郎的人,他是以神主自居的野武士兼海盗首领。我在等他的到来。”
“那么,就是说要想夺取天下首先要当野武士啦?”
“无论如何得当个家臣,然后侍奉一位有英杰之才的大将。以普通男仆奉职永无出头之日。首先栖身于野武士,一边学习他们的兵法一边当家臣。当家臣取得成功后,率部下去侍奉有前途的大将,不过得首先显示一下才能,打二、三次胜仗,这样不久那位大将会变成我的家臣……”
“原来是这样。真是个超凡脱俗的作法。”
“从把大将变成家臣的时刻开始,我将不断攻击邪恶,以正义教育家臣,有二、三十年的时间一定能平定天下。我胸怀大志,计谋深远。随风,你根据相貌断定我能统一天下此乃神算。”
随风感到惊讶。
“是吗?我非常高兴。你的相貌将永远留在我的记忆里。好好干吧。能证明我没白修行,确实没有比这更高兴的事啦。日吉殿下,达摩大师修行面壁九年,您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也应下决心超过达摩大师,为实现自己的宏愿奋斗十年!”
“坚持十年会时来运转吗?”
“一旦转运,一切皆顺。你像一轮红日光芒万丈,是大日如来佛的再现。你一定能实现救世的最大心愿,阳光会普照大地的。你的相貌使我坚信这一点。”
听素不相识的云游僧这么一说,日吉自然忘乎所以。
“真有意思,令人兴奋。很想施舍于贵僧,不巧囊空如洗。待我夺取天下时,你可以自报姓名登门探访,我将布施千余贯,为你建造华丽的寺宇殿堂。”
“不胜感激。千万不要忘记这一许诺。”说完,云游僧又回到茶店,小声对店主说:“回头请你把这个东西交给那个小家伙好吗?不要说是我留下的,就说是你送的。如果他饿的话,让他吃这些饼吧。这钱是一位跟他有关系的寺院和尚托我带给他的。”
“一个寺院的和尚?”店主问。
“尾张光明寺的和尚,一定是和尚和他母亲担心他沦为盗贼,特地送给他的礼物,充满疼爱之情。可以吗?欺骗和尚,七生遭报应。请一定得交给他。”
“一定做到……”
叫随风的云游僧把斗笠向前下方拉拉,再一次回头看了看靠在桥桁凝视夕阳的日吉,微笑着向西而去。
日吉并没有发现那是光明寺和尚送来的充满爱心的临别礼物。
(我真的天生一副能夺取天下的相貌吗?……)
日吉一阵呼吸急促,胸口发闷。外界给予很大的协助,自己也应增强信心。
当日吉明显地感到自己将成为有益于天下的人的时候,有人说他具有夺取天下的相貌,自然会更加信心百倍。
“达摩大师面壁九年、我十年,十年之后我才二十三岁。在二十三岁之前无论遇到甚么艰难困苦,都要努力奋斗到底。”
这件事,日吉反覆思考多次,甚至几十次,不知不觉中夜幕已经降临。
“喂,小和尚!”
“甚么事?”
“肚子饿了吧?给你点剩饼吃吧?”
茶店关门后,店主把饼放在盘里送去。日吉微笑着说:“不要、不要,我不是乞丐。”
“别这么说,吃吧。不然的话我会七生遭报应的。”
“甚么?七生遭报应……”
“白天听那位和尚说你马上就会飞黄腾达的。”
“是吗?他跟您也是这么说的?”
“是的,因此,高官厚禄之后,还得请您多多关照我这个店主呢。所以先进贡一些饼吧。”
“甚么进贡不进贡的!好,这样的话我就不客气了。”
日吉要了五个饼,大口大口地吃完后,横躺在桥上。
根据他所得到的情报,名震界隈的野武士首领,大军事家竹之内波太郎去骏府旅行,这两三天回来。
因此,无论如何要寄于他的门下,学习六韬三略中都没有的新兵法。
夜已深,细弯的月牙挂在夜空,满天的星星鲜明地映入河面。
虽然夜风吹来寒气,但吃饱喝足的日吉丸仍然呼呼睡得很香。
不知睡了多久。日吉翻来滚去,渐渐滚到桥头中间,这时不知谁一下子绊倒在他脚上。
“哎呀!”
对方一脚绊上日吉,大吃一惊。日吉也吓了一大跳。
“谁呀!踩了人家的脚也不吭一声。”
“甚么?……踩你脚……天下这么大,为甚么你非躺在这里睡觉不可!”
与此同时,龛灯的灯光唰地照亮躺着的日吉。
“哎呀,听声音异常洪亮,原来是个小家伙。”
“只要是自己失礼,无论对大人或是小孩都应道歉。”
“哈哈……是个争强好胜的小东西。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我怎么知道,反正这么晚还在外面晃荡的无非是盗贼流氓之流。道了歉再走!”
“别胡说八道!我们是蜂须贺小六正胜的亲属,他是美浓、尾张、西三河一带威重令行的人物。”
说着一个大汉疑惧地啪一声抽出扎枪,日吉突然一下子抓住枪柄。
“甚么蜂须贺的亲属,这么说更不可饶恕。我是大名鼎鼎的日吉丸,快!俯首致歉后再走。”
日吉声音响彻夜空,他寸步不让,毫无惧色地环视着周围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