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离开医院,彭野到格尔木汽车站,找着去沱沱镇的车,车中途会经过保护站。
离发车还有段时间。彭野在车站的小卖部里买了包烟。
上车时,车上坐了一大半的人。小客车车顶有点儿矮,彭野低着头往里走,旁边有人热情地打招呼:“彭队长!”
是两位沱沱镇的牧民,时常在可可西里放羊放牛,彭野巡查时偶尔能打个照面。
牧民淳朴,笑起来露出白白的牙齿:“记得不?俺们在库塞湖见过。”
彭野笑:“扎西,加洋。”他记忆力好,见过的都记得。
两人意外而开心。
彭野把兜里的烟拿出来,撕开包装,抽出四支给他们。两人从座位里起身接烟,弯腰连连说谢。
彭野笑着问:“上格尔木干啥来了?”
“买农具。”扎西指给他看,都摆在行李架子上。
彭野于是抬手拨了拨,一个个看,铁锹,桑杈,他问:“要晒麦子?”
“是嘞!”
彭野问:“收成咋样?”
扎西把烟别在耳朵上,搓着手说:“比去年好。”
“今年天气好。”加洋说。
彭野笑容更大:“是你们舍得干活。”
他找位置坐了下来。
他看看脏乱的座椅,想起程迦上次回去就坐这辆车,又想起她的长裙高跟鞋,觉得好笑,嘴角不自觉就扬起来。
车很快开出去,路上尘土飞扬,汽车走走停停,拉上路边招手的乘客。
走到六十五道班附近,前方路边又出现三个招手的路人。司机放慢车速,但没停,让乘客自己跳上车。
彭野眯起眼睛打量,习惯性地注意着。
但车窗挡住了他的视线。头两个陌生人上了车,彭野目光警惕,盯着他们看一秒。但那两人寻常地坐去油箱盖上,望着窗外。
司机加速时,第三个带着鸭舌帽的男人大步冲上车,冲到彭野身边的座位上,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枪,摁向彭野的胸口,扣动扳机。
彭野反应极快,拦截掐紧他的枪管,用力掰开,“砰”一声,子弹打进他小手臂,鲜血直流。
是万哥。
满车的乘客惊愕来不及反应,彭野抓住万哥的左手腕把他扯到座位上,反手一拧,扣动扳机,一枪打在前边一个准备掏枪的同伙的身上。原想打头,可车身晃荡,万哥阻扰,只打得对方肩膀血液飞溅。
全车人抱头尖叫,缩去座位底下。司机在其中一人的枪口胁迫下,把车开得飞快,在公路上左摇右晃。
彭野满手是血,浑身的劲都给疼痛刺激出来,满含怒气一脚踢中万哥心窝,和他拧成一团。
被打中肩膀的同伙朝他开枪,彭野瞬间滑到座位下,子弹打在椅背上,灼出一个大洞,灰烟直冒。
车上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啊!!!!”,高原上的风从车窗外猛灌进来。
万哥红了眼睛,狠扭那把枪,想把枪口对准彭野,彭野手臂受伤,但握死了枪不松。作为空间狭窄,两人无法施展,只能拼力气。
那同伙连开几枪打不到人,跳下油箱盖跑来。彭野一脚踢开万哥的支撑腿,揪住他肩膀把他拉下来拦在座位缝隙里给自己当挡箭牌,只剩单手独挡,万哥手上力道胜出,枪口转过来对准他胸口。彭野收回手臂阻挡,子弹碰地射进他手臂。剧痛钻心。
“万哥你让开。”同伙喊。
万哥竭力想移开脑袋给他让位置,彭野眼睛血红,死握住他不松。
车摇摇晃晃,同伙抓住椅背要探身开枪,沉闷“砰”的一响,他手上的枪掉下去。
扎西在他背后,手里拿着铁锹,毫不迟疑又是一锹抡他头上。
挟持司机的另一个转身过来,加洋抓着桑杈插到那人胸口把他抵上挡风玻璃,他要开枪,司机突然回身,抓住他手腕。
“砰砰砰”,子弹乱打,全车尖叫。
方向盘油门刹车全松了,车冲下公路,在下坡的草原上颠簸起伏,横冲直撞。
彭野握住万哥的手指和枪,砰砰砰把汽车地板打得稀巴烂,他一脚踢万哥腹部,出拳砸他脑门,万哥本就废了右手,无力还击。彭野握住他的手枪狠狠一拧,万哥突然松了枪,踉跄起身,连滚带爬从车上跳下去。
车剧烈摇晃,
彭野要追,可被铁锹砍了两下的人捡起枪转身射击扎西。彭野手臂钳住他脖子,夹紧他的头往椅背狠狠一撞。
对方瞬间浑身软了。彭野扭住他手臂把他摁趴在地上。
司机和加洋联手制服另一个同伙,摇晃的汽车也终于停下来。万哥逃了。
车上乘客惊魂未定。彭野手臂中了两枪也顾不得,揪起其中一人的衣领,冷声问:“谁让你们来的?”
“黑……黑狐大哥。他给到处的队伍都放话了。他出钱,谁杀了你,去他那儿领赏。”
chapter 65
青海。
彭野在医院做手术取子弹时,想起了程迦。一想起程迦,就有种以往从未有过的劫后余生之感,深刻入骨。
想她如果在这儿,估计得冷眼盯他。他看着医生从局部麻醉的血肉中取出子弹,“叮咚”落进盘子。
又是“叮”一声,手机响了。
是短信。
彭野头皮一麻,想什么来什么啊。
和他发短信的也就只有程迦。彭野未受伤的右手摸出手机,摁开四个字:“在干什么”。
彭野思考了一下,回复:“没干什么”。
发出的一瞬,他意识到发错了。只要没干什么,他必然会给她打电话。在被提醒后也会立刻电话,而不是短信。
程迦那个鬼精,不可能不察觉。
果然,程迦不回短信了,电话也没。
彭野抿着唇看医生做手术。
不知过了几分钟,也不知程迦在干什么。他估摸着得自己上门了,于是拿起手机,可程迦的电话在这个空荡就过来了。
他接起来,莫名有些心虚:“喂?”
“在干什么?”她声音淡淡的。
“……没干什么。”
正说着,第二颗子弹挖出来,叮咚掉进盘子里。彭野盯了医生一眼。
程迦耳朵很尖:“什么声音?”
“……挂钩撞窗户栅栏上了。”
医生看一眼彭野,彭野回看他,医生低头。
“你在宿舍?”
“嗯。”
“桑央在么?”
彭野镇定道:“他去洗澡了。”
“嗯。我刚给桑央打电话了。”程迦语气像丝一样。
“……”彭野脑门一紧。
“你猜他怎么说?”她凉凉的,说得慢。
“我现在在外边。”彭野咽一下嗓子。
“哦……在外边干什么呢?”还是那语气。
“吃……”彭野略一沉吟,先说吃饭糊弄过去。可……瞒着也会留疤,等见面她发现了,估计不好交代。
“吃什么?”程迦淡笑,说,“想清楚了再回答。”
“……”得,又被看穿了。
彭野觉着再这么下去,麻醉的那条手臂都能给她刺激出知觉来。
他开玩笑般,说:“吃枪子儿。”
那头沉默一会儿,语气平稳:“伤哪儿了?”是不是玩笑,她一耳朵就有分晓。
彭野笑笑:“手上。没事儿。现挖子弹呢。”
“局部麻醉?”
“嗯。”
“伤到骨头没?”
“小手臂得打石膏。”
“照理说你应该才到保护站,怎么搞的?”程迦一句话问到点子上。
彭野抿唇,没法儿跟她说他被黑狐悬赏了。
“不巧。在路上遇着万哥了。上次伤了他手,怀恨在心。”
“抓到没?”
“跑了。”
程迦低低地“嗯”一声,又问:“要我过来看你么?”
“不用。”彭野笑了笑,“小伤。”转移话题,“最近忙么?”
“嗯,工作需要去趟西伯利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