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不相信地往上翻了翻,确认他和江叙所有的聊天记录都是文件传输,或者公事公办的通知,绝对没有出现过这样的邀约。
但他很确认这是江叙本人,因为他发消息有个特点,每条消息后面都会跟一个小黄人微笑脸,就是那种看起来特别像嘲讽,三分凉薄四分漫不经心的笑。
因为这个,沈方煜常常在心里吐槽江叙是个老年人,连这个表情包在年轻人里是嘲讽的意思都不知道。
然而今天他也不知道是开了什么窍,忽然福至心灵地问旁边的同事,“江叙跟你们发消息的时候会发微笑吗?”
“不会啊。”几个同事都是一脸莫名其妙。
沈方煜不相信,他把和江叙的对话框拿给他们看,“就是这种小黄脸。”
“真没有,不信你看。”同事作势要掏手机。
确认了的确只有沈方煜一个人有这种特殊待遇后,同事的脸色颇有些微妙,“他不会是在……嘲讽你吧。”
“不可能,”沈方煜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收回手机,“他只对我发微笑,说明他只愿意对我笑。”
“……”行,你脸皮厚你有理。
“不过他约你干什么啊?”同事好奇道:“该不会又是打架吧。”
“谁知道呢,”沈方煜耸了耸肩,“自从上次吴哥请客的时候,我开了一句玩笑问他是不是怀孕之后,他就再也没理过我。”
他咬了一口炸串,“从前路上遇到的时候,他还会横我一眼,现在直接拿我当空气,上回我碰见他在厕所吐,好心给了他一包纸巾,没想到他用了我的纸转头就走,连句谢谢都没说,我问他懂不懂礼貌,结果他还转过来瞪着我——”
沈方煜看起来颇有点郁闷,“你们是不知道,他看我那眼神,就跟我让他怀孕了一样,恨不得下一秒就把我撕了。”
同事笑了,“看来你拿到会议名额那件事儿是把江医生给气着了。”
“他也太小心眼了,去年就是他们组去的。”沈方煜腹诽道。
同事点了点他的手机,“那你要去找他吗?”
沈方煜“嘁”了一声,“我才不去,一天天跟个女王陛下发号施令似的,我凭什么听他的,”他一边说一边又捞起来一把串,“他以为他是谁。”
同事对他们俩的矛盾也是屡见不鲜,闻言跟他碰杯道:“喝酒喝酒,别想了。”
一席觥筹交错其乐融融,吃到快九点的时候,沈方煜才放下最后一根空竹签。
他摘了手套又拿免洗消毒液洗了手,喝了一口啤酒,半晌,看了一眼表。
“你约了人?”同事问:“身在曹营心在汉,这么会儿功夫你都看了多少次手机了,这么急着走。”
“哎之前你和江叙不是都在追求钟蓝吗,最近怎么没动静了?”有人接着八卦道:“有新情况?”
“哪儿有新情况,”沈方煜反驳了一句,也没多解释,帮人出柜不道德,面对同事一而再再而三的追问,他也只说了句,“不合适。”
他为人处世向来圆融,也没什么架子,属于那种谁都觉得自己跟他很熟的类型,好不容易从同事的盘问里挣脱出来,他看了眼手机,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其他人说:“算了,我还是去看看,万一他真有什么事儿呢。”
他边说着边站起来,同事才恍然大悟,“嗐,我还以为谁呢,闹半天还是江叙,你刚不是说你不去吗?”他打趣沈方煜,“你这打脸的速度可真快。”
沈方煜披上外套,喷了点儿男士香水,“谁让我善良呢。”他感慨道:“天底下怎么会有我这么善良的人,面对江叙的黑恶势力,我不但不屈服,还在危难时刻挺身而出,助人为乐。”
最后在同事们一脸不忍直视的目光里,沈方煜潇洒地插着兜回到了济华医院。
他煞有其事地敲了敲办公室的门,推开门的时候,江叙正望着电脑屏幕,他身上还穿着白大褂,估摸着是刚刚去了趟病房。
这个点儿办公室已经没人了,值班医生也不在。
沈方煜坐到他旁边,见他在看文献,“哎,你最近怎么对这个方向感兴趣了——”
“沈方煜。”江叙骤然出声,打断了他的侃侃而谈。
他没搭沈方煜的话茬,而是松开了握着鼠标的手,转过身面对着他。江叙没戴口罩,这一转身,沈方煜又看见他眼睛下面那颗痣。
有件事沈方煜没好意思跟别人说,那天看到江叙的痣之后,他回去连着又做了几宿的梦,一个比一个大胆离奇,关键是都还特别有真实感,就好像他真的跟江叙睡过似的。
连带着他那段时间看江叙的时候眼神都不大正常,好在江叙也根本懒得看他,并没有察觉他的异样。
后来江叙约他去打架,他一拳抡过去,又看见了那颗痣,好端端的拳头莫名其妙地就僵在了空中,然后他的小腹就被江叙捶了一拳。
魔怔了。
好在过了这么久,他心里头那点儿邪火终于散了,沈医生把那连着的几个春梦归结于是他太久没自己动手了,身体过于兴奋,也没太放在心上,然而这会儿看见江叙眼下的痣,他觉得心里熄了好久的火莫名其妙又有要燃起来的趋势。
于是他移开目光,状似无意道:“你这么正式干嘛?”
江叙深深地看着他,并没有立刻开口。
这很奇怪,沈方煜知道江叙不是一个会说话吞吞吐吐的人,尤其是跟他说话,恨不得三句话合成一句说,语速也快,跟多看他一眼能折寿似的,像这样望着他又不说话,让沈方煜没来由觉得有点心慌。
他想了想,又问了一遍:“怎么了?”
江叙喝了口水,收回了有些复杂的目光,公事公办似的开口:“有件事要跟你说。”
今天的江叙没有不耐烦,也没有对他横眉冷对,尽管他看他的眼神还是很不爽,但至少,声音是平静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沈方煜直觉江叙要说的不是什么好事。
“要我帮你值班?还是换手术台次,或者……和参会名额有关?”沈方煜想不出还有什么事能让江叙这么一本正经来跟他谈话的了,说实话,就连他猜出来的这些,他都不认为会让江叙在他面前表现出这种态度。
江叙听完,从桌上拿起来一个计时器,“先给你一分钟做个心理准备。”
沈方煜愣了,“你等一下——”
江叙没等,他瞥了沈方煜一眼,直接按下了开始键。无论这件事于他而言有多么难以启齿,既然决定了告诉沈方煜,他也不想表现得太扭捏。
沈方煜的心跳突然有点儿快,他直觉江叙要说的不是什么好事。
心理准备?
什么事情居然都严重到需要他做心理准备了?
时间飞速流逝,江叙左手搭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计时器,笔挺的白大褂袖口因为屈肘的动作往后缩了缩,露出一截骨骼分明的手腕。
沈方煜一直想说点什么,然而眼睁睁看着计时器上的数字越来越小,就跟考试最后几秒钟写不完题眼睁睁看着秒表移动似的,越着急越不知道该做什么。
然而他考试的时候都没有这么莫名其妙地紧张过。
直到尘埃落地,计时器上的数字从一变成零,尖锐刺耳的铃声骤然响起,沈方煜的心一颤。
江叙眼疾手快地按下了暂停键,关闭了计时,没让它再响第二声。
“你别——”
“我怀孕了,孩子是你的。”
江叙垂下眼睫,目光落在停止的计时器上,轻声开口。
沈方煜:“?”
一分钟的心理准备,可能不太够。
第13章 争吵
沈方煜把这几个字在心里反反复复地过了好几遍,进行了各种排列组合,最后确信,虽然江叙的每个字都是标准的普通话,但合在一起就成了他不能理解的长难句。
他望着江叙,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终于受到了熬夜的反噬,精神失常以至于幻听了。
江叙还在摆弄那个早已经停止的计时器,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看不出太多的端倪。
沈方煜不太想相信自己年纪轻轻就疯了,忍不住重复了一遍:“你刚说你……怀孕了?”他连“怀孕”两个字都没敢大声说,生怕自己被当成精神病抓走。
江叙淡淡地“嗯”了一声。
沈方煜咽了口唾沫,艰难地重复了一遍:“然后孩子是我的?”
江叙覆在计时器上的手一顿,沉默半晌,他破罐子破摔地开口:“是。”
沈方煜闻言直接伸出手去摸江叙的额头。
“你干什么?”江叙低头躲开,莫名其妙地望向他,却又很快收回了目光。
“你也没发烧啊,今天是愚人节吗?”沈方煜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江叙额间微凉的触感,他纳闷地看了一眼桌边的日历,很显然,今天并不是四月一号。
“也不是愚人节,”沈方煜自问自答地否认了他的猜想,百思不得其解地问:“你这是什么新的整蛊方式吗?”
他话音刚落,江叙骤然抬眸,对视上沈方煜的眼睛,他的目光很冰,像是含着一层风暴,却莫名让沈方煜心口一烫。
“沈方煜,我没跟你开玩笑。”江叙掐着计时器的指尖因为过于用力,而微微泛了白。他原以为说完之后自己就会如释重负,然而并没有,看着沈方煜那张脸,心里的火反而越烧越旺。
他深吸一口气,无声地看了一眼紧闭的医生办公室大门,下一瞬,直接一拳招呼到了沈方煜脸上。
“我靠!”袭击得太突然,沈方煜没来及躲,他捂着脸,满脑门儿官司地望向江叙,“打人不打脸啊,江叙你讲不讲武德?”
江叙直接把桌上一沓检查报告单砸到沈方煜手上,“五分钟之内看完。”
沈方煜一吃痛,下意识缩回手,“你怎么这么喜欢给人限时,你搞清楚我不是你的下属。”
江叙的手没动,依然维持着递出报告的姿势,双眼定定地注视着沈方煜,仿佛沈方煜要是不接,他就能这样举一辈子。
后者在这样的目光下莫名有点儿心虚,他闭了闭眼,撇着嘴接过检查报告,原本是一目十行地在看,然而看着看着,他的速度越来越慢,眼睛也越瞪越大,连带着刚刚还火辣辣的脸,他这会儿都感觉不到痛了。
“江叙,你别告诉我的这是你的检查报告。”他的声音有些不稳。
江叙没出声。
“我靠……”沈方煜满脸难以置信地望向江叙,又飞快地把检测报告翻了一遍。
他从大二就开始做妇产科的病例分析题,这些年的职业生涯里,像这样的检查报告他看过无数份,每一次沈医生都能冷静理性地判断分析下诊断。
然而这一次,沈方煜翻来覆去把那份报告看了很久,目光都能把那白纸黑字烫出一个洞了,却依然不敢下结论。
他花了很长时间,才终于理解了影像学医师写在末尾的诊断意见,目光从茫然震惊变成慌乱,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检查医生签名上,“唐可?”
他顷刻间给自己和这一系列荒诞的事情找到了理由,“我明白了,你和唐可勾结在一起骗我是不是。”
沈方煜跟放烫手山芋似的把检查报告放回江叙的桌上,“江叙,你这可就没意思了啊,我不就是抢了你一个参会名额吗,你至于吗?”
江叙深吸一口气,直接把人按在墙上,“你觉得我很闲吗?”
“不是,”沈方煜见他神情那么认真,心里头越发发憷,“你这个……也得讲基本法啊,就算你体质特殊,可、可我们……我们又没睡过,哪儿来的孩子?”
江叙闻言咬了咬下唇,压低声音道:“锦华酒店,你不相信可以去查开房记录。”
第14章 争吵2
现在的酒店都查的很严格,双方入住的话两个人的身份证信息都要登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