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见面的次数也不过寥寥。
最重要的是,宁宗从来也不说,“若你是个男孩儿就好了”。这是她的生母惠慈太后总是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宁宗却说:“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又有什么要紧,阿瑶就是阿瑶。”——可他应该是这天底下最盼望瑶姬是个男孩儿的人罢。
宁宗体弱多病,几乎到了要绝嗣的地步,所以在他三十五岁那年,贵妃刘氏终于有孕之后,大楚朝几乎是举国同庆。人人都在盼望着那是个男孩儿,他只要一诞生,就会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太子。
可命运总是这样弄人,孩子生下来了,是个女孩儿。
那时候宁宗正在泰山封禅,赶回京城后,听说刘贵妃生了个男孩儿,当场颁旨将其立为太子,所以直到孩子满月,贵妃再也瞒不住的时候,宁宗才知道,刘贵妃竟然鬼迷心窍,为了夺得后位,谎称自己生下的小公主是皇子。
此时立太子的旨意已经全国皆知了,宁宗在气恼之下,第一次发了雷霆之怒,他向来是个仁厚之君,那样狰狞的面容,宫人们从未见过。刘贵妃跪在地上,抱着小小的婴孩哭求:“是妾身一时糊涂,圣人……请圣人杀了这孩子罢,只有她夭折,事情才有挽回的余地!”
这是何其蠢笨又狠毒的女人啊,瑶姬在她怀中,不由地为那个已经神魂皆去的孩子伤心,她想自己大概会命绝于此了,没想到刚投胎转世而来,竟是这样一个结果。
但宁宗没有杀她,刘贵妃甚至抽出了墙上的佩剑递到他面前,他接过那孩子,抱在怀中细细端详。这样小,这样的脆弱,这是他的孩子啊……
“珧,你从此就叫萧珧罢。”
只是后来,宁宗给了瑶姬另一个名字。
“你不能以女人的身份生活,要永远作为男人活下去,可我希望,终有一天,你能够解脱,”那时候宁宗已经病得很重了,他躺在床上,几乎要被那些锦茵绣褥淹没,“瑶,阿瑶……阿爹对不起你。”
就算是为了宁宗,就算是为了那句“对不起”,她也要瞒下去。
可她有时候真的怀疑自己做不到了,身材可以遮掩,声音大概也能通过药物改变,那子嗣呢?她是必定要纳后宫的,又如何能保证那些后宫女子不发现她的秘密。更毋宁说,如今,这个秘密已经被一个她最不想泄露的人知道了。
她默然许久,萧煜忽然开口:“后宫不是要紧的问题,”瑶姬一怔,听到他说,“前朝孝宗皇帝终其一生也只纳了张皇后一人,虽说此举与众不同,不过只要圣人能诞下子嗣,朝臣们也不会过于置喙。”
瑶姬这才明白他是在帮自己解惑,先是讶然,继而便是警惕,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她还是淡淡道:“所以子嗣才是最要紧的。”偏偏她无论如何也解决不了的问题就是子嗣。
“圣人恐怕想差了,”萧煜似笑非笑,“女人也一样能有子嗣。只需到时候圣人以休养为由暂不理朝政,待孩子出生后,抱到皇后名下,不也依旧是圣人的孩子?”
瑶姬不妨他竟说出这样的话来:“这……”
“如何,圣人觉得不妥?”
这确实是眼下能想到的最好法子,找一个男人,暗中怀孕,然后再把孩子生下来,对外称是皇后生的。如此一来,不仅安了大臣们的心,更是完成了宁宗驾崩前对她的嘱托。
其实以瑶姬之聪慧,不是想不到这样的方法,她只是不愿意这样做。找一个男人生下孩子,若是没有感情,她实在不愿,可若是有感情,她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和那个男人在一起,岂不是害了人家?
她不想思考这样教人头痛的事,话锋一转:“叔王这样关心,真是教朕惊讶。”
“圣人小的时候,总是唤臣七叔,”萧煜笑了笑,那笑意只是转瞬即逝的,口中的语气却温和至极,“怎么大了,竟这样生分起来。”
“七叔……”瑶姬垂下眼帘,掩去眼底的冷意,“七叔想要什么,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罢。”
“臣想要做摄政王。”
“七叔如今权倾朝野,还差这小小的一个名头?”
“这是自然,”萧煜站了起来,他腰间的织锦腰带上悬着一枚古朴温润的和田玉,敲在腰扣带上,发出清脆的叮咚声响。瑶姬恍然想起京中人对这位富贵王爷的评价来,说他风流放荡,却又心机深沉,温润似玉,却又狡然若狐,这样的一个人,便像是变幻的迷雾,连瑶姬这样堪称至亲的存在也看不透他,“夜已深,臣就先告退了。”
他打开雕花的红木门扇,屋外确已夜色深沉,离开之前,他忽然回头,深邃的眼眸中看不出是何种神情,只是唇边一抹淡笑:“若臣是圣人,今日绝不会允许臣走出这扇门,圣人……还是太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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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叔和裴公子应该是本文城府最深的两大男主,俗称心机屌【雾
帝王策3
“圣人册封吴王为摄政王,容臣斗胆置喙一句,实属不智。”
午后的天道正好,阳光从窗棂透进来,细密的一束一束,在金砖地上烙出那窗格上祥云瑞草的阴影。这样的天候是最适合午后小憩的,瑶姬漫不经心地想着,青年男子温和的声音在耳畔徐徐回荡,更添几分宁谧,只是那话的内容却颇不平静——
“吴王早有摄政之实,如今又有了摄政之名,必然会越加助长他的气焰。圣人已经十四了,至多再过一年,臣等就会奏请圣人亲政一事,届时吴王若不想还政,又当如何?胃口被养大了的鹰,是不会再回去吃小鱼小虾的。”